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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第 2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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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第 27 章

趙臻從劍閣出來後, 將先前那一道泯滅人性的判處程沖的手書收了回來。

然則這道“聖旨”,說明的不僅是趙臻的手段,更是他的態度。趙臻的態度就是, 他不會放過程沖, 也不會放過周家。程沖之罪, 罪不可赦,他趙臻就是要殺雞儆猴, 就是要用程沖震懾周家及其黨羽。

廷尉監張逑是趙臻的擁躉, 自然充分領會這種精神, 審案之勢,勢如雷霆,說是牽連甚廣, 或需數月, 但張逑到底是謙虛了。區區兩月,案子審結,程沖仍處刷洗之刑, 只不過不再迫其親族食其湯肉, 也不再株連無辜之人。

行刑之處定在宮門口, 讓百官親眼見證這世所罕見的血腥場面。

聽說那一日程沖的求饒哭嚎之聲響徹宮城。

一把鐵梳子, 一開始溜光鋥亮,行刑不久, 程沖的脂肪和筋肉就填滿了梳子齒與齒之間的縫隙, 須得不停用清水涮洗才能保證行刑順利。

百官之中有人嘔吐不止, 有人當即暈厥,有人屎尿橫流。

程沖從生到死用了整整兩天七個時辰。

程沖一死, 之前朝中許多以上諫攻訐趙臻為樂的大臣紛紛閉嘴,有恨的, 有怕的,還有個經不住事兒的宗正司的老頭兒直接瘋了,光著屁股在京城狂奔了三條街,一邊跑一邊喊別割他的肉。

諸如此類傳到民間,大家初聽只覺汗毛聳立,但不久之後皆作坊間笑談。

不過程沖這案子一結,便有了些新的難題。

程沖賣官鬻爵,牽連之人不少,趙臻也借機拔除了朝中一些周家的暗樁,但這樣一來,便有許多職務空缺,須得人填。

這一日,趙臻的心腹近臣們齊聚太傅府,商議下一步的人手布置。

甫一進門,滿園秋海棠,緋色如霞,讓眾人心情疏闊不少。

“這景致,想必又是那位的手筆吧。”廷尉監張逑道。

陸憂與蘇木會心一笑,點了點頭。

張逑所說的“那位”,指的是奚瞳。

幾月間,同趙臻相熟的這些同僚都已知道他身邊多了個女子。

這女子似是在照顧趙臻的起居,可舉手投足之間又不像個丫鬟,很多時候還會口出狂言,狂到讓聽者心驚,讓趙臻無言。

她這番做派難免引人遐思。

趙臻斷絕酒色已久,但他畢竟風華正茂,血氣方剛,於是大家紛紛向跟趙臻最為親厚的林載打聽,問奚瞳是否為趙臻的寵姬,趙臻有沒有納她入府的打算,他們有沒有必要對她稍加尊重一些。

林載想了半天,他也試探過趙臻許多次,問他是不是要擡舉奚瞳,給她一個太傅妾室的位置,趙臻次次否認,於是奚瞳的身份變得很難定位。

“倒也不是寵姬。”林載這樣說:“你們大致可以將她理解為是……趙臻的心肝。”

眾人倒吸一口涼氣,心肝可比寵姬嚇人多了。寵姬沒了還有,心肝卻只有一副。

於是大家有了默契,私下裏稱呼奚瞳,都說是“那位”,諱莫如深裏透露出一些敬畏。

幾人進了書房,奚瞳果真如往常一般,在趙臻身邊忙碌,為他們準備茶點。

眾人落座,奚瞳堂而皇之在趙臻身邊坐下來。來客面面相覷,趙臻則從容飲茶。

奚瞳拿起一顆酪梨酥,悠悠吃起來,見眾人端坐不動,她擡了擡手:“別客氣,就當自己家。”

氣氛從方才的尷尬,瞬間轉化為慘絕人寰的寂靜,但很快,大家紛紛拿起點心吃了起來,趙臻嘴角彎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。

一起吃喝是最能托舉熱鬧的,張逑先開了口:“對了老趙……”

奚瞳聞言擡眸看趙臻,趙臻就是這點好,自己人私下相聚的時候,他不端什麽位極人臣的架子,不過,怎麽能叫他老趙呢……他老嗎?面如冠玉,發若墨錦,他明明不老,年輕貌美得很。

張逑接著道:“我一直想問你,程沖之案的那份箋疏是你哪個門客寫的,寫得是真漂亮。你把他給我吧,我廷尉府就缺這樣的人才。”

陸憂同林載對視一眼,又看了看奚瞳,最終眼神落到趙臻身上。

“不給。”趙臻答得幹脆。

“你三千門客,給我一個怎麽了?摳死你算了!”張逑抱怨。

奚瞳吃完一顆酪梨酥,又拿一顆桂花糕,好像這段對話同她全無幹系。

“別貧了,說說吧,官職補缺,有什麽難處?”趙臻問。

程沖之罪定了後,蘇木被趙臻提拔,做了太傅主簿,輔佐趙臻管理朝中事務,他開口道:“別的都好說,唯有一個,有些難辦,黃門侍郎。”

趙臻垂眸,黃門侍郎是極特殊的一個官職,於宮門之內辦差,是內朝和外朝溝通的樞紐。

前任的黃門侍郎是周正的遠房表弟,曾在蘇木舉發程沖時大加阻攔,還打傷了蘇木,如今程沖伏法,他自然沒有好果子吃,這職位就空下來了。

這個職位的填補難就難在,它足夠重要,所以由新進的寒門士子擔任,不能服眾;而若讓趙臻已經培植起來的近臣擔當,周正和他的黨羽必定不會同意。

蘇木一說,大家心中都有數,一時沈默下來。

趙臻啜一口茶:“我有一個人選。”

“誰?”

“周潮。”

幾人大驚:“周潮?!”

也不怪他們意外,周潮是周正的小兒子,趙臻這一招,實在有些出奇。

周正有一妻三妾,三妾之中,有一個周正最不喜歡,乃至厭棄,那是周正年輕時,周家族老出於對家族風水的考量,信奉術士之言,在老家為他選的一個八字相合的女子。

這女子相貌十分醜陋,嫁入周家都十年了,周正才迫於族老壓力,與其圓房,這妾室居然就一舉得子,生下了周潮。

周潮相貌肖似其母,同其他兄弟姊妹形成了鮮明對比。因為出身和長相,周潮自幼不受周正喜愛,在家中也常被欺淩。

若只是這樣,也就罷了,但周潮偏偏是個不認命的主兒,做出過一些荒唐事。

最知名的一件,還與陛下的兄長昭陽王有關。

有一年都城賞花的群芳宴,昭陽王高瀾醉酒,拈花撫琴,成為都城少女們的夢中情郎。

高瀾的相貌在大盈是一個什麽地位呢?

群芳宴上他與趙臻站在一處,區區片刻,造就四海詩文無數,這一幕被天下文人讚作“觸目見琳瑯珠玉”(註),放眼大盈,能在相貌上和趙臻打個有來有回的,也就是高瀾了。

群芳宴那日,高瀾摘了牡丹銜於口中,醺然彈琴,被路過的少女扔了滿懷香囊絹帕,造就了一段美男子的傳奇。

周潮也善琴藝,這本是個優點,可不知他是作何想的,非要效仿高瀾。沒過幾天,他也飲了酒,也摘了路邊的牡丹,結果他還沒開始演奏呢,就被京城巡查司的官吏抓了正著,以隨意采摘花朵損壞公物為由罰了他十兩銀子。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

從此之後,花市各路商家為防周潮不死心繼續東施效顰,售賣牡丹比原來貴了三倍不止。

周潮也因此被譽為以一己之力爆炒牡丹價格的天才醜男,聽說周正還因為這事兒對他動了家法,他半個月沒下來床。

趙臻一提他,眾人便皺了眉。

趙臻解釋:“周潮行止是有些荒唐,但讀書的本事是有的,我看過他的策論,很是出挑。他於家中受盡鄙夷,心中苦楚,故而一直都想出人頭地,證明自己。周家不給他這個機會,我給他何妨?”

蘇木垂眸思忖:“若是周潮的話,畢竟姓周,周正他們應該不會反對。主公是想利用他這些年對周家的怨毒,讓他倒戈於你?可是主公你有沒有想過,周潮畢竟是周家的血脈,萬一收買不成……”

“既然無論怎麽安排都會遭到質疑與阻攔,那便挑一個真正有能耐,能擔起這份差事的人。”趙臻淡然道:“區區一個周潮,我若拿捏不了,還妄談什麽社稷,什麽天下?”

眾人沒有更好的辦法,便都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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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個……”奚瞳看向趙臻,驀地開了口:“昭陽王真有那麽英俊嗎?比你好看很多嗎?”

其他幾人聽此一言,頓覺眼前茶點尚且不夠,應該有瓜子的。

趙臻沒有回答,只一雙眼睛冷得可怕。

奚瞳生出怯意:“愛美之心,人皆有之,我好奇嘛。”

趙臻的臉色還是黑得嚇人。

奚瞳回想自己的措辭,好像是有些不妥:“哦,知道了,他不比你好看多少,是差不多的水平,對嗎?”

趙臻的神情沒有絲毫回暖。

奚瞳嘆息,好累,不就說錯一句話嗎,他可真難哄啊……看來只能采用一些迂回戰術了,比如……誇他聰明。

“好看有什麽用?昭陽王肯定沒有你聰明。”奚瞳道:“周潮這個人,選得好,選得英明。趙臻你真是計謀無雙。”

趙臻不說話,張逑是個嘴碎的:“姑娘為何這般篤定?”

奚瞳沒有註意到眾人眼中的探究,只脆聲道:“且不說人與人之間,血脈未必大過恩義。即便就是血脈頂天,周潮對周家忠心耿耿,那又如何,周正那麽壞,他不會信任這個兒子的。”

“為何?”陸憂不解。

“我聽聞……周正同太後不睦,是嗎?”

眾人看了看趙臻的臉色,沒有否認。

“太後是周正的嫡長女,自幼如珠如寶地長大,如今更是撫育幼帝,貴為太後,可僅僅因為她對趙臻有情,周正便對她多有苛責。聽說太後的兄長還時常辱罵太後,用詞汙穢,不堪入耳。太後尚且如此,更何況周潮呢?賤妾之子,多次因行為失據而令家族蒙羞,一朝醒來,他成了政敵帳下之臣。無論他是否真的被趙臻征服,周正都不會再信他的。”奚瞳解釋道:“所以趙臻這一招,最差也是他們父子失和,不會更糟。”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

奚瞳話音落下,張逑與蘇木不免震驚,她對朝局的分析,未免太透了些。而見識過奚瞳揮毫寫箋疏的陸憂和林載倒是好上許多,還算平靜。

趙臻則冷哼一聲,整張臉好看不少。

奚瞳長舒一口氣,這該算是翻篇了吧。

臨別之際,林載湊到奚瞳身邊:“小阿瞳,有機會我帶你見見昭陽王,那小子長得確實厲害。”

“好呀。”奚瞳雙眼亮起來。

“你敢!”趙臻斥道。

林載沖奚瞳眨了眨眼,飛一樣逃走了。

待眾人離開,奚瞳收拾桌案,趙臻從身後一把將她拉起,隨即便強勢將她抵到墻上,雙臂支在她身側,將她困在他懷裏。

“不許去見他!”

“啊?”

“不許去見高瀾!”

“為什麽?”奚瞳困惑:“他也同你有仇嗎?”

趙臻的雙眸有一瞬游離,但很快又盯住奚瞳:“總之不許你見他。”

奚瞳嘆息:“知道了。不見……”

可惜啊,就這樣錯過一個絕世美男,奚瞳心下頗感遺憾。

註:觸目見琳瑯珠玉,取自《世說新語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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